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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晚飯的時候,沉星的媽媽聊起了一件怪事,說的是沉星的玩伴兔兔。% P+ [" z) r& q3 l# E+ P# F
兔兔前一陣子發高燒,今早高燒退了,但仍然斷斷續續的說些誰也不懂的胡話。她說,這裏不是她的家,她的家住在湖北的某個地方。她的父母非常著急。醫生問她具體的地址,她卻又答不上來,只說她的家前有一棵梨樹。那是一棵石梨樹,長出的梨子和石頭一般堅硬,能嗑壞牙齒。又說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,爸爸長著腮絡胡子,親她的時候很紮人,媽媽特別高,比她那個爸爸還高出一個頭。醫生摸摸兔兔的額頭,對白叔說:針也打了,燒也退了,現在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。你女兒這個情況我以前從來沒有碰見過。
; _4 h3 D4 z( s 沉星吃完飯就跑去兔兔家,他懷疑媽媽騙他玩呢。兔兔見了沉星,擺出一副很煩惱的樣子,時不時嘆出長長的一口氣。沉星問她怎麼了。兔兔說她想回家,可是不記得回去的路了。
0 s; n- |! |( w6 X 沉星說:“這裏就是你的家啊。”
# M' P Q* \! m 兔兔搖搖頭,說:“我的家在湖北呢,我家前還有一棵石梨樹的。這裏不是湖北,你看,前面也沒有梨樹,樹都沒有。”
4 B& `8 P- G* }# m5 i “你開玩笑吧,你在湖北怎麼到這裏來的?”沉星以為她在開玩笑逗自己,“我們倆可是一直以來的玩伴哦。”
& Y, c ]" v. @; t/ s2 M- M “這,我也弄不清楚。反正我還記得我爸爸媽媽的模樣呢,還記得家裏的擺設呢。”兔兔一本正經的說。# ?3 J4 s+ M7 a# G0 e2 g( J
兔兔的媽媽從樓上下來,見兔兔又在說“胡話”,生氣的罵道:“你這個野丫頭!我不就是你媽媽麼?生你養你倒不認老子了麼?”9 i& u! l/ {) B* T
兔兔走到房子的一個角落,理直氣壯的說:“這裏應該有一張紅漆桌子的。吃飯的時候,爸爸會把它抬出來放碗筷。”
6 T' C& b; L5 i* P8 Q& N% Y% c; Q 她又向前跨了兩步,站住,有理有據的說:“這裏應該放一排椅子,那些椅子還沒有刷漆,只刷了一層桐油。媽媽說這樣擺著顯得整潔。” L { m* k: D' f- A
她說:“但是那裏沒有紅桌子,這裏也沒有一字排開的椅子!這個房間也略微大了一點。”! ]) g: \2 l* I& q: r2 ^
兔兔的媽媽聽了火冒三丈,順手拾了個掃帚朝兔兔揮舞:“你真是個野丫頭!忘本的不孝女!老子抽你兩下才解氣!”兔兔見狀嚇得轉身就跑,邊跑邊哇哇的哭泣。/ A L f$ s# b
正在外面洗菜的蘭姨追過來抱住兔兔,又假裝用力搶下兔兔媽媽手中的掃帚。“打她能解決問題嗎?真是的。”蘭姨將掃帚扔到一邊,安慰哭鼻子的兔兔,“寶寶乖,告訴蘭姨,你是不是在撒謊啊?如果不是撒謊,就告訴蘭姨,你說的那個地方具體在哪裏,蘭姨帶你去,好嗎?”
6 K) E( X3 U9 M* P& i ?) s+ a 兔兔邊抽泣邊斷斷續續的說:“我,我家,在,湖北。”
( J) V6 W) o0 Y( @# Z6 f" ] “可是,我的寶寶,湖北很大呀,比我們這個村子要大幾萬倍哦。我怎麼帶你去呢?”蘭姨慢慢的誘導她:“你能不能再說清楚點?”9 H& M8 [2 O* C
“畫眉。”兔兔張了張嘴,看了媽媽的臉色,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來。
0 w2 A0 L* H4 M5 s. q8 s9 h “兔兔,畫眉是鳥的名字,不是地方。”一旁的沉星提醒道。. V {) p9 u" J9 \/ p! }
“畫眉。”兔兔重復道,一會兒又急得哭起來,“我也記不清了。”% X& H/ Y3 i/ |
“是不是那個地方就叫畫眉?畫眉縣?畫眉村?”蘭姨引導著她吐露答案。8 m* p7 J2 J1 _8 G5 n5 ^& [, w, h. _
兔兔點點頭,又搖搖頭,“我真記不清楚了。”7 P3 q! a, y8 H% |1 c/ E2 @
兔兔的媽媽怒火重新燒了上來,厲聲說:“分明是騙人嘛,哪有一些記得明明白白,一些又記得胡裏胡塗的。看來不打她不中用,她還要騙人。這麼點點大就騙人到家了,長大了怎麼了得!”6 g9 K* S1 p5 ^0 ?' ]: j; Z) }1 B8 F
“畫眉肯定就是一個地方的稱呼,只是兔兔記不清楚了,對麼?”蘭姨護著兔兔,和氣的安慰她。
6 y$ l; m; F. H, u) N- e1 B4 g2 ? “畫眉?我倒是知道一個叫畫眉的地方,也在湖北。但不確定就是她說的那個。”蘭姨的丈夫插言道,“我有個戰友的家在那裏,當兵的時候去過這個戰友的家。那裏有一個很大的銅礦山,是嗎?”9 q8 s& G) D: i/ p4 [0 }
兔兔盯著蘭姨的丈夫,不言語。
, ?/ b0 R; G! o. h' T: a+ `. r “周圍幾裏都可以經常聽到爆炸的聲響,很震耳朵的,是不是?”蘭姨的丈夫又問道。% q( n: p8 X! Z ?# u
兔兔迅速的點了點頭。兔兔的媽媽一臉茫然和驚訝。
, B5 }6 A7 h) M9 M: J “要不,帶孩子去看看?讓她死心也好。不然不知道要鬧多久。”蘭姨小心的問。兔兔的媽媽許久才遲緩的點點頭。6 Z- E) ^# u2 p6 `5 \( x
經過一夜的商量,兔兔的爸爸膠生和蘭姨的丈夫東定決定一起帶著兔兔去趟畫眉,當晚各自回家收拾一下,準備第二天出發。兔兔的媽媽在一旁只是拼命的掉眼淚。蘭姨不停的勸說:“只是讓她去看看,讓她不再吵鬧。沒出過二十裏範圍的小孩子哪裏知道幾百裏外的事情?沒事的。”這樣一說,兔兔的媽媽哭得更厲害了。: y9 ~: m( h7 V" @8 }7 N' \
膠生和東定還有兔兔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,又在客車上顛簸了一個下午,才在傍晚時分來到畫眉。膠生的腳剛從車上踏回泥土,便聽到一陣轟隆隆的雷聲。“要下雨了?”膠生問。
! K4 E2 [4 N2 a0 Y6 o; H; z5 C8 L K# O “那是爆炸的聲音,從礦山那邊傳來的。”兔兔搶在東定前面回答。她的腳一回到地面就變得異常活躍,在東定還沒有指明方向之前,已經走一步跳一步的主動在前頭引路了。7 _& o: @; F7 O! q* t
“你到哪裏去?”膠生大喝,臉色很不好看。9 O8 c! V" K8 ^" y- g. H
“帶你們去我家呀!”兔兔已經將他們落得很遠了。 H9 n1 i/ N, I9 Z7 b8 V1 j ~
膠生和東定面面相覷。7 T: b) p6 `; Y J& Z& v* k
他們翻過一座小山,走過兩條小橋,躍過四五條水溝,來到一個農家小院前。他們都驚呆了!% k, e2 ]$ i0 V+ C7 y2 a
哭哭啼啼的聲音從屋裏傳來,小院被白紙淹沒,白對聯,白靈堂,白孝衣,白冥紙使他們眼花繚亂。0 d3 q' v# u3 r- ~# W
“我的小風車呢?”兔兔跺著腳大喊,眼睛在並不寬敞的小院裏掃瞄。
$ i$ @ C R) {7 f; y3 \/ d “姍姍?”屋裏一個女人的聲音,可能因為長久的哭泣而略顯沙啞,“姍姍?姍姍!”那個女人從屋裏撲出來,靠在門檻上,看見三個陌生人,兩個中年人,一個與自己剛死去的女兒相差不大的小女孩。那女人後面跟出來一個男子,他拖住他妻子的手,說:“姍姍不在了,不可能回來了。求求你別再想她了。”8 m& K8 ~( e$ Y- [- O# N
“這裏的小風車呢?”兔兔指著一個石墩問那個女人。
/ _) y8 u3 S: |& i “我女兒死了,她以前喜歡在這個石墩上玩小風車。我怕以後看著傷心,就在她出葬的時候燒了。”那個女人回答,“小姑娘,你也愛玩小風車?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年紀。雖然嗓音不一樣,但是你說話的方式和她很相像,聲音一高一低的。”
# i7 Y n" U+ k) L “別嚇著人家孩子了。”她丈夫把她往屋裏拉。“但是,你怎麼知道這裏原來有一個小風車的?你認識我女兒嗎?”
4 ^9 W4 A0 a4 T/ ^' [ “我就是你們的女兒啊!我就是姍姍啊!媽媽,你不認識我啊?”兔兔跑過去張開雙手要抱那女人,被身後追來的膠生扯住了肩膀。
9 O4 q$ @% D! s% F “雖然你跟姍姍很像,但究竟是不是我女兒,一眼我就能看出來,別逗阿姨玩了。”那女人抬起頭來看兩個陌生中年人,說:“這是你女兒吧?”膠生點點頭。東定早白了臉,慌亂之中居然也連忙點頭,他伸出微顫的手去握握膠生的手,膠生的手心已經汗濕!$ d% ~, p4 \0 e" y
膠生偷偷看了看那女人身後家裏的擺設,果然左邊墻角放著一張紅漆桌子,對面墻邊擺著一字排開的刷了桐油的椅子!
! L3 u# K# k" H" F, B7 M9 g' H “你家孩子怎麼調教的?專門來戳人家的傷疤?”那男子從屋裏沖出來,怒氣騰騰,大聲喝罵。“要不要我拿鋤頭把你們趕出去?如果你家女兒死了,別人這樣捉弄你,你受得了嗎?”那男子血湧到臉上,紅彤彤的像喝醉了酒。遠處又傳來一聲爆炸的轟鳴。
8 \- V5 }5 e8 m4 ]; X" { “我們走!”膠生不由分說,一手拖住兔兔,一手捂住她的嘴巴,慌忙和東定跑出去。那男子在後面立即把院子的木柵欄門關上了。) K( |; d0 u3 t8 v3 ]
兔兔回來後,又是一陣子哭鬧一陣子發高燒。3 h9 S" u u& `6 J. `
膠生兩腳發軟地跑到四姥姥家詢問。4 ?. M7 m1 i, q, @7 K
“一定是那家人的女兒過了奈何橋沒有喝孟婆湯。這樣的話,魂魄就忘不了生前的事情,不能安心的呆在那邊,就要找回來。它可能走錯了路不小心跑到你們家來了,找上了你家兔兔。”四姥姥幹皺的嘴像兩條蚯蚓一樣蠕動,“不過不要慌,你快去稱條鮮活的鯉魚,煮湯叫兔兔喝了,‘鯉’就是‘理清’的意思,可以讓它忘了生前的事情。這可作為孟婆湯的補償。然後燒些紙錢讓它作回去的盤纏,估計就沒有事了。”- R8 ^5 o: F! S9 `; u
膠生立即照辦,弄了一碗鯉魚湯給女兒喂下,又燒了許多紙錢。
( U, ^7 `/ k+ l# f9 d" i1 E 兔兔安安靜靜地睡了一天,再睜開眼看見膠生坐在床邊等待,馬上虛弱地乞求:“爸爸,我肚子好餓!”膠生立刻喜笑顏開,樂顛顛的去煮面條。$ i/ [9 F* c4 I8 r! N0 N, s
只是沒有人注意到,那燒完的厚厚的紙灰上有個淺的不易被察覺的腳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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